與溫德斯的對話

前言

文溫德斯（Wim Wenders）是我最喜歡的一位導演，看他的電影總是給我在旅行的感覺，從愛麗絲漫遊記、道路之王、巴黎德州、里斯本的故事到近期的豐饒之地、別來敲門，故事總在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城市和公路間上演著，這次有機會在台灣見到他本人，甚至聽他談論關於旅行、電影或生活，在很多事情讓我有了新的啟發也對於溫德斯導演對於電影的一些見解大感贊同…

以下是這三場座談會的一些問題與對話記錄，有些記不太清楚，但大致上意思差不多就是了…

旅行與城市

「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時，我喜歡看地圖，想像這個城市是什麼樣子，而且要盡量讓自己迷路，不管用什麼方法，搭電車、公車、走路都好，當你迷路之後還喜歡那個城市，就是你真的喜歡那個城市，然後用一個外來人的角度去觀察它，可以觀察到跟當地人不同的東西，」

「觀光客和旅行者是不同的，差別在於，觀光客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們還是像待在自己家，當然他們會出去，但只是拿著相機到處拍拍，以便回家之後證明他們有來過這裡。旅行者到一個城市，會用外來者的角度去觀察它，不一定可以看到這個城市的全貌，甚至只是一個小部分，只是以外來者的角度去觀察，或許可以看到一些當地人自己沒有發現到的地方。」

「我到一個城市不喜歡找當地人當導遊，因為住在那個城市的人，對於自己的城市太過習慣，反而會忽略到很多不同的地方」

感想：這次導演來台北，談了許多跟旅行有關的話題，這些想法也常表現在他的電影中，比如說「里斯本的故事」，那個收音師眼中的里斯本、「愛麗絲漫遊」記菲力浦眼中的荷蘭、德國，「慾望之翼」天使眼中的德國、「豐饒之地」裡拉娜眼中的美國等等，這種外來者觀點下的陌生城市，總是不斷的出現在溫德斯的電影中…

關於電影

「我喜歡拍公路電影是因為，我喜歡旅行跟電影，要一次達成這兩個目的的方法就是拍公路電影，因為一般電影會把同一個地點的戲份一起拍完，而公路電影它可以依照時間的順序一直拍下去。」

「我同時喜歡拍照和電影，但其實兩個是很不一樣的媒介，照片本身它已經存在著一個完整的故事，但觀者要自行想像這張照片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之後發生了什麼事，這是一個跟觀者互動性很強的媒介，但電影則相反，電影把一個一個畫面組合起來，導演藉由組合這些影像來說一個故事，但我不喜歡在電影裡讓所有的問題都得到解答，我會留下許許多多的洞，讓觀眾用想像力填補這些洞，現在很多電影都太努力讓所有問題得到解答，觀眾只要坐在座位上看完電影就好，不需要用到任何的想像力」

「只有美國電影（我想是指好萊塢電影），那樣的電影只是一些商品，因為它們的故事通常可以發生在任何地方，彼此間沒有太大的差異性；而獨立製片或小電影，講的故事通常只能發生在那個地方，而且每個故事都有很大的文化差異性，電影在世界上就是存在著這麼多差異才是它有趣的地方，幾十年之後的人們，大家會從這些電影知道那個時代的人們在做哪些事，所以會留下來的都是那些所謂獨立製作的電影。」（看到這段不禁想鼓掌叫好，這就是海角七號、九降風跟不能說的秘密之間最大的差異）

「超人第七集、蝙蝠俠第十三集，這種電影永遠不會消失，所以不用擔心，而小電影跟獨立製作電影之所以還存在著，是因為觀眾還是需要它，這些電影裡講的故事通常要比前面說的那些電影要有趣的多。」

「不只是你，我承認我有很多電影也都看不懂，除了美國電影之外，幾乎全世界都看得懂美國電影，因為那些故事幾乎是相同的東西，電影之所以有趣就是因為因為文化的不同、語言的不同而產生的差異，現在獨立電影還有它的社會責任，全世界的電視都爛透了（沒錯！），所以只剩獨立製片的電影可以表現出地方的文化、生活，如果一個國家都在播美國電影，那其實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年輕導演或創作者，最常遇到的問題就是「錢」，但我常看到很多例子，在缺乏資金的同時，創作者會想別的辦法去達到相同的目的，而且通常會比原本的更棒，因為如此，會讓自己去思考當初這樣設計的理由是什麼，更深的瞭解自己想表達的東西，一直堅持自己一開始設想的東西其實是非常浪費時間的。」（很有啟發的一段話）

「現在很多電影都讓聲音過度飽和和複雜，一大堆的音效、音樂，讓觀眾沒有時間思考，事實上「安靜」也是電影裡相當重要的一環。我喜歡現場收的聲音，以前的電影幾乎都是現場收音，在拍「巴黎德州」的時候，95%甚至100%都是現場音，但現在幾乎所有的電影都是用配音跟後製，要像以前一樣已經很困難了」

「音樂不應該是在電影結束之後再去找，因為它們也是有意義的，我通常在寫劇本的時候就一邊想好這一段該搭配什麼樣的音樂，或是之後請音樂家為這一場戲寫一首歌。」

「在拍攝巴黎德州以前，我習慣在拍片前，想好一切的細節，包括攝影機該擺哪裡，演員該怎麼做之類的，因為我缺乏安全感，但在那之後，我學到如何不要控制一切事情，讓事情自然發展，有時候甚至跟原先的設想是不同的方向，那也很棒。」

有人問到慾望之翼天使的愛情
溫：「拍攝慾望之翼的時候，我想要找一個可以從遠處看柏林這個城市的人，於是我想到了天使，像是小孩子的觀點，天使是處在一個很完美的世界，但人類的世界顯然有趣得多，所以天使當然會想要嚐一下咖啡的味道、觸摸肌膚的感覺，當然也會愛上女性的人類。其實我一開始拍攝這部電影的時候不相信有天使的存在，但拍完之後卻相信了，演女主角的那位女生，在馬戲團表演時從十公尺的高度摔下來，居然一點事都沒有，我感覺到真的有天使環繞在我們周圍幫助我們。」

「說到慾望之翼有一個非常有趣的事情，在慾望之翼上映之後兩年，我到東京去，慾望之翼在東京大受歡迎，居然連續上映了兩年，當我去戲院的時候還全部滿場，戲院經理跟我說，我要讓你看一件事，於是他帶我到戲院指給我看，戲院裡幾乎全部都是女生，我想應該是沒有一個女生會相信，居然有男生可以傾聽到她們的聲音吧，我想下次應該拍一個女生愛上男天使的電影，但我想那應該難得多」

有的沒的閒聊：

「當一個人能夠很習慣於孤獨的時候，他也很容易的可以跟別人相處，相反的，如果當一個人沒辦法很好的適應孤獨，那他也不容易與別人相處，所以孤獨是一件很棒的事」

「拍道路之王的時候，當初只寫了開場的那一齣戲，之後我和劇組，沿著德國邊境走，一邊走一邊寫劇本，一邊停下來拍攝，有一次到了一個沙丘附近，我想到這時候司機應該要下來小便一下，於是就讓主角下來小便，結束之後卻發現攝影機剛才出了一些狀況，所以得重來一次，主角說：我沒有辦法再小便一次，那可以大便嗎？我整個人被嚇到了！但我們還是拍了這個Shit的鏡頭，電影拍攝完畢進入剪接之後，有一天我接到剪接師的電話，他說：「你瘋了嗎？你要把這個鏡頭放進電影裡？」我說：「是」，於是它就在坎城放映了，當時坎城影展的主席曾經想建議我拿掉這個鏡頭，但我堅持放進去，法國是新浪潮作者論的發源地，作者堅持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辦法，之後我曾經想拿掉這個鏡頭，剪接師這時卻說：「你沒膽把這鏡頭放進去嗎？」聽完之後為了賭一口氣還是留了下來，之後製片想把這個鏡頭拿掉，但因為影片已經流出去了，也拿不掉了，就這樣這個鏡頭來來回回了幾次，但它最後還是留下來了...」

「我在22歲前曾經是個音樂家，我吹薩克斯風，但有一次我在一家中古店前看到了16釐米的攝影機，之後我就每天到那家店前看攝影機，有一天我把我的薩克斯風拿去那家店，問那這把薩克斯風值多少錢，老闆知道我想要那台攝影機，所以講了跟攝影機完全一樣的價錢，但我懷疑我的薩克斯風價錢應該要更高，於是我留下了薩克斯風，拿起了攝影機，我的音樂生涯就在22歲時結束了，我到現在沒有後悔過…」
Q：你喜歡女生的乳房嗎？（超怪的問題）

溫：「我其實不喜歡裸體，當一切都赤裸裸的呈現在鏡頭面前時，那就不美了，我從來搞不懂那些色情電影，看別人做愛有什麼好看？每次看電影看到裸體時，我總是會遮住眼睛，我想沒有人有權利去看這些」（很妙的觀點）


先寫到這邊，還有一些他和侯孝賢導演的對話之後再補充。
看完這篇文章，對溫德斯的電影有興趣的人可以找我借DVD喔…

提供一下我有的DVD或VCD

守門員的焦慮 1971 ★★★
愛麗絲漫遊記 1974 （這部一定要看 ★★★★★）
歧路1974 （非常難懂，這次溫德斯有解釋才瞭解在講什麼 ★）
道路之王 1976 ★★★★（推薦）
以上三部稱做公路三部曲
美國朋友 1977 ★★★
巴黎德州 1984（坎城金棕櫚最佳影片，★★★★）
慾望之翼 1987（坎城影展最佳導演，★★★★★）
里斯本的故事 1994 ★★★
樂士浮生錄 1999 ★★★★（推薦）
百萬大飯店 2000 ★
豐饒之地 2003 ★★★★（推薦）
別來敲門 2006 ★★★